从我家西行三百里,有一个地方叫淄川。三百年前,在淄川蒲家庄的一棵大柳树下,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。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小方桌,桌上放着茶壶茶碗、烟笸箩烟袋锅。来来往往的人如果口渴了或是走累了,都可以坐在小桌前,喝一杯茶或是抽一袋烟。在你抽着烟或是喝着茶的时候,白胡子老人就说:‘请讲个故事给我听吧。随便讲什么都行,奇人奇事,牛鬼蛇神……随便讲什么都行……求您啦……’他虽然白发苍苍,满脸皱纹,但眼睛却像三岁孩童的眼睛一样清澈,让人无法拒绝他的要求,何况还喝了他的茶水抽了他的烟,于是,一个个道听途说的、胡编乱造的故事,就这样变成了《聊斋》的素材。这个白胡子老头当然只能是蒲松龄,一个右胸乳下生着一块铜钱大黑痣的天才。
我的爷爷的老老老……爷爷是一个贩马的人,每年都有几次赶着成群的骏马从蒲家庄大柳树下路过。他喝过蒲松龄的茶、抽过蒲松龄的烟,自然也给蒲松龄讲过故事。《聊斋》中那篇母耗子精阿纤的故事就是我这位祖先提供的素材。这也是《聊斋》四百多个故事中唯一发生在我的故乡高密的故事。阿纤在蒲老前辈的笔下很是可爱,她不但眉清目秀、性格温柔,而且善于囤积粮食,当大荒年里百姓绝粮时,她就把藏在地洞里的粮食挖出来高价粜出,娶她为妻的那个穷小子也因此发了大财,并且趁着荒年地价便宜置买了大片的土地,过上了轻裘宝马的富贵生活。唯一不足的是,阿纤睡觉时喜欢磨牙,但这也是天性使然,没有办法的事。
得知我写小说后,这位马贩子祖先就托梦给我,拉着我去拜见祖师爷。祖先骑一匹白马,我骑一匹红马。我们纵马西行,跑得比胶济铁路上的电气列车还要快,一会儿就到了蒲家庄大柳树下。祖师爷坐在树下打瞌睡,我们的到来把他老人家惊醒。祖先说:‘快下跪磕头!’我慌忙跪下磕了三个头。祖师爷打量着我,目光锐利,像锥子似的。他瓮声瓮气地问我:‘为什么要干这行?!’我在他的目光逼视下,嗫嚅不能言。他说:‘你写的东西我看了,还行,但比起我来那是差远了!’‘蒲大哥,我把这灰孙子拉来,就是让您开导开导他。’祖先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,大喝:‘还不磕头认师!’于是我又磕了三个头。祖师爷从怀里摸出一只大笔扔给我,说:‘回去胡抡吧!’我接住那管黄毛大笔,低声嘟哝着:‘我们已经改用电脑了……’祖先踢我一脚,骂道:‘孽障,还不谢恩!’我又给祖师爷磕了三个头。
——这是我二十多年前为去台湾参加一次会议而写的发言稿,后来当作小说发表过。这次滨海为其策划的《朱新昌聊斋绘本》索序,因为确实没有时间写,只好用这篇旧作权充,好歹文章内容与书的内容还算关联密切。不足之处,敬请作者和读者原谅吧。
2013年4月23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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